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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章 天牢（第2页）

贾环急急喝了一口碗中的水，将剩下的半个黑馒头一下塞进嘴里，又索性将碗里的水倒进了马桶里，便拿了碗筷来，从铁门下的孔洞递了出去，高笑道：“多谢爷，今日皇恩浩荡，小的们过了个吉祥年。”

狱卒在外笑道：“你倒是识趣，只是你牢房里还有一位呢，怎么还不把碗筷拿出来？”

贾环急忙一把将贾宝玉手里的碗抢了过来，反手将碗里的糟糠饭倒在了地上，便将空碗和筷子递了出去，高声道：“他原是公子爷，才来，便逢着天恩，今儿又还是大年三十，他一时百感交集，正冥思苦想，要吟诗呢。”

狱卒听了大笑，便道：“好，他既然有此雅兴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！”

狱卒大笑而去。贾环便又回到了那破席子前，刚欲将破席子裹在身上，突然却内急起来，便冷笑一声，将马桶提到了贾宝玉卷缩着的墙角，解开裤腰带，冲着马桶内撒尿。

顿时臭气熏天，贾宝玉急忙捂住了口鼻，便欲挪身。

贾环却怒道：“别动，那边可是我的地盘，你识趣的，便老实给我呆着。”

贾环十分得意，便又回去那边，将破席子裹着身子，靠着墙上，翘着二郎腿，从怀里掏出那一个黑馒头来，一小点一小点的细细撕了，放进嘴里慢慢细嚼。

贾宝玉只得转过脸来，不看贾环。

贾环索性唱起来，又大笑。

贾宝玉长叹一声，起身爬在铁窗前，顶着刮进来的北风，看牢房的外面。

只见这天牢竟然像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，四周全是一排排牢房，中间一块被大雪覆盖了的平整的场地，立着一根石柱子，上面还挂着铁链，却早已经挂满了冰凌，连一棵树木也看不到。

贾环笑道：“怎么样，这里的风景很别致吧。实话告诉你吧，咱们这里，已经是一等一的上房了，可全亏了我当日戴罪立功，你能来这里，也是沾了我的光，所以，你可得听我的吩咐。在这下面，听说还有两层呢，都在地底下，只有该死的老鼠才能下去享受。那最下面一层，听说是水牢，进去的人，不出一日，准成了死耗子！你若是敢不听我的，和我作对，我和这里的狱卒大哥可熟呢，我告诉了他，让你进地牢！”

贾宝玉却道：“也不知凤姐姐和巧姐怎么样了。”

贾环冷笑道：“都这会子了，你还有闲心管她们。实话告诉你吧，等到了下午天黑时，那脸酸心硬的烈货会被狱卒押解着来清理马桶，到时候，你便见着了。你有屎尿，赶快拉，别半夜三更才弄了出来，却让她牵肠挂肚。她做惯了二奶奶，这会子成了端屎倒尿的，每日倒是勤快准时着呢。至于那妞儿，不知是死是活，没见着！”

贾宝玉不禁眼里含着泪，哽咽不已。

贾环又道：“你倒是多情，只是别在这里淌猫尿了，不管用的，你还当这里是大观园。想咱们一府的人，只有贾兰和那寡妇没遭罪，竟然两次抄家都得脱了，却也不托人疏通疏通，或者来看看咱们，送点吃的来也好，今儿可是大年三十。可知这世上，没人是靠得住的，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。”

贾宝玉便道：“大嫂子和兰儿原是孀妇遗孤，守节烈女，先皇有旌表节文，立了牌坊的，哪个敢去抄她！她不来这里，和咱们划清界限，原是应该。这一切果真都是天意。”

贾环听了，突然大骂道：“你放屁，什么天意，若不是你们背地里把事情弄坏了，我能来这里受苦。如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脱，这一切，都是你们这帮杂种害了我！”

贾环越骂越伤心，忍不住大哭起来。

贾宝玉却叹道：“天命由天不由人，一切好与坏，都只不过是过往罢了，终将是过往云烟，咱们既然来了，便泰然处之吧，一切自有天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