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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厢没了要问的话,叶崇然却轻笑了一声,将余下那半坛子露华凝悉数喝干。
而后酒坛砸在桌上,他垂着眼眸,自嘲似得轻哼一声。
“崇然知道王爷疑惑我的用心,觉得昨夜露水之欢不过春梦而已,不过王爷可愿听崇然说些旧事?听罢,王爷便知崇然为何如此了”
“你且说吧”
“崇然幼时是偏房庶子,母亲是歌伎出身,生下我后便死于后宅之争,那时年岁太小,身份卑微,却又因是个男胎,当家主母不敢轻易打杀我,然而能活命,却不代表能做人,主母把持后宅,因恨着我母亲,对我自然没了情面可讲,那时没有饱饭热食可吃,也没有棉褙厚衣取暖,有的是正房嫡子的拳脚相向,有的是无尽无休的欺凌羞辱,彼时的崇然终日惶惶,只觉自己是个将死未死的游魂”
他这一番话说的很是安静,言语中并无太多顿挫,有的只是带着些许叹息的声调。
我不知该如何答话,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,可手还没伸出去,便想起他还虚长我几岁,我不好做出长辈的姿态来。
桌上的酒坛子已经空了,我唤来小厮,只说要一壶浓浓的蒙顶黄芽,滚水发开,送来解酒。
叶崇然又笑:“王爷不必怜悯崇然,人各有缘法,那是崇然的命,崇然早就认下了,后来府中开了私塾,许是天可怜见,上天给了我一点作文的天赋,因着这一点天赋,我又进了叶氏宗族的学堂,也是在那里,崇然被太后娘娘挑中,得幸进了宫中做了太子伴读”
我看着窗外莲池波光,心里很是明白,叶崇然在那宗族学堂里受的罪,决计不会比家宅中少。
少年人拜高踩低是常有,对一个庶子拳脚相加更是稀松。
他能杀出重围被太后选上,依仗的绝不止是天赋异禀,他身上有个习性,非多年遭人磋磨而不能有。
那便是一个忍字。
叶崇然如今虽未封侯,却已然拜相,这个年纪,这份仕途,若放在旁的年纪相仿的人身上,只怕尾巴早就翘到了天上。
然而叶崇然没有,他做事一件比一件谨慎,说话一句比一句考究,朝堂上也是出了名的果毅。
实在是个且忍且静的稳重性子。
半晌,我笑:“苦了你”
叶崇然摇了摇头,很是无谓的一笑。
“王爷不知,崇然是不苦的,因为自入宫,崇然便见了王爷,王爷将崇然从日头底下拉到了树荫里,打那日起,崇然便不苦了,彼时王爷每得一本闲书,便给崇然送来金银吃食,那些金银帮着崇然把母亲从野地迁出,修缮了体面的陵墓,那些吃食让崇然在夜里读书时,不再受饥寒之苦,也是从那时起崇然方知,人活着,是有甜头可尝的”
我怔怔望着他,浑然不知自己随手赏下的玩意儿,竟帮他至此。
“王爷是天潢贵胄,也许觉得那些俗物唾手可得,可于崇然来说,那是此生头一回被当做人来看待,是以,王爷还觉得崇然这份心意,是假的吗?”
我被叶崇然这双目光灼灼的凤眼,逼视的无所遁形,他眸子里是少有的认真,也是难见的失态。
“崇然啊。。。。。。”
叶崇然一笑,小厮端着一套茶器进来,他伸手提起一个南瓜样子的紫砂壶。
分别斟了两杯浓茶,将其中一杯推至我身前。
“王爷莫要觉得崇然有什么求索之心,崇然自知没有资格做王爷的入幕之宾,种种痴心皆是少年所种,当不得真,今日剖白心迹,只求王爷不再相疑,仅此而已”
“这叫什么话。。。。。。”
我捏了捏眉心,当真没想到从前一点照应,会换来他这样一番心思,一时听的心里百感交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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