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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熟门熟路地喊完,才有点后知后觉,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儿子一眼。
阮轻暮没有任何反应,也没有过去那种嫌恶的表情,而是神色如常,进了屋,吸了吸鼻子。
“有糖醋排骨啊?”
这是一套临街的民居楼,家家户户都把一楼的阳台整个扒了,打通了面向街道,开早点摊的、小卖部的、五金店的,还有阮轻暮家这样开了个小按-摩店的。
一进门,正对着门口的就是迎宾台,现在是饭点儿,临时拖了张小饭桌出来,上面是四个家常菜,糖醋小排油光锃亮,白玉菇炒肉丝清清爽爽,鸡汁茄子码放整齐,清炒西兰花颜色青翠。
全是阮轻暮他妈的手艺,色香味俱全,卖相极好看。
饭桌边上还坐了个男人,年纪很轻,一双瞳仁泛着白,听到阮轻暮声音,抬起头打招呼:“小暮回来啦?”
视线的方向大致正确,角度却不对,显然眼睛是盲的。
阮轻暮坐下来,拿起筷子,夹了一块糖醋小排,放在了嘴里:“唔,好吃。”
他妈从后面厨房打了一盆凉水,端了过来:“满脸满身都是汗,也不洗洗就吃饭。”
阮轻暮腿脚不便,也不矫情,就着那盆水好好地擦了把脸。
汗津津的脸清爽了,更显得唇红齿白,眼神清亮。
他挑了挑额前打湿了碎发,微笑着说了声:“谢谢妈。”
这话一出口,他妈穆婉丽和技师小郑都有点发愣。
阮轻暮在心里叹口气。
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。
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单亲家庭,母亲穆婉丽养大他,完全可以称得上含辛茹苦。
可在原来那个阮轻暮眼里,这屋子里进进出出的男人,这街坊邻居那戏谑的眼光,毫无疑问,足以压垮一个性格内向的半大孩子。
记忆里,原先的这具身体情绪极不稳定,每每在深夜里暗自哭泣,对母亲的工作——是的,这份把他养大的工作——是充满怨恨的。
在出车祸之前,原来的那个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一声妈了,更何况这样温柔乖巧的谢谢呢。
阮轻暮一边吃饭,一边顺手帮穆婉丽夹了块小排:“妈你也吃。”
穆婉丽惊疑地看着儿子,飞快地阻挡着:“快夹走,我不爱吃这个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“我们上学期上历史课。”阮轻暮腮帮子鼓鼓的,“老师跟我们说,大明王朝物价暴涨的时候,猪肉涨了400%,比现在猪肉可贵多了。”
他声音含糊:“我们老师爱瞎聊,她还说啊,她家最近买猪肉也少了,买点排骨,只舍得给她家小孩吃。”
穆婉丽的手彻底僵了,怔怔地望着碗里的排骨。
她忽然低下了头,转身快步走向了后厨,声音有点颤抖:“瞧我这记性,忘记……把汤盛出来了。”
小郑迟疑地侧过头,一双微白的眸子没有焦距,想要说什么,又顿住了。
阮轻暮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一间按摩房:“芸姐还在工作吗?”
小郑回过神:“嗯,三栋的那个老李来了,小芸在做。快了,还有二十分钟。”
全身按摩三十八块,一般一个钟头。
这个价在正规按摩店和足浴城里想都不要想,也只有这种开在住宅楼里的家庭作坊,配上这简陋的条件,才能做到这种低廉的价格。
来的,也都是附近熟门熟路的老街坊邻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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